公元十三世紀以前分布在蒙古高原的蒙古民族尚無統(tǒng)一的文字。成吉思汗在完成蒙古個部落的事業(yè)中,借用回紇式蒙古文字,距今已有八 百多年的歷史。但她從蒙古文字誕生時起,就有了使用軟筆(毛筆)、硬筆(竹筆)兩種工具書寫的蒙古文書法藝術。這一論點,從成吉思汗時代以后各朝代流傳下來的抄寫品(寫在羊皮或絲綢上)、木版印刷品、碑刻、印簽、牌匾等文化遺產和歷史遺跡中可以得到印證。
書法包含的藝術內蘊可謂博大精深,而形成這種藝術內蘊的因素,除了書法功力技巧之外,還有心理學的思維覺悟,倫理道德的文明高尚,數(shù)學的量限秩序,音樂的節(jié)奏旋律,哲學的邏輯思辯,文學的靈
感意境,感情的喜怒哀樂等,都有機地融合為審美意識的朦朧色彩,形成浩瀚的書法藝術內蘊。從而產生強烈的藝術效果。書法是通過外在的造型藝術來表現(xiàn)豐富內蘊的多棱體藝術結晶。
然而蒙古文書法在具體這些美學條件和要求方面,卻有其先天的優(yōu)越性和可能性。首先,猶如蒙古人騎馬行走一般,蒙古文字也是字母騎字母才能組成字詞的豎式結構文字。每個字不僅都有頭、干(腰)、 尾,而且每個字母都與人或動物的某個部分相似的結構。
例如:有字角、字辯、字頭等形象化名稱的字母結構部分,都位居字干(蒙語稱腰)的后面;有字牙、字 鉤、字肚、字爪等形象化名稱的字母結構部分,都位居字干的前面;左撇(蒙語稱朝前尾)、右捺(蒙語稱尾)等形象化的名稱的部分都在字的下面;而單點、雙點 等形如淋漓的汗滴,可在字左,也可在字右。
由于蒙古文字具有這種獨特的象形結構,如運用書法藝術功力,經過藝術構思,巧妙布局,書寫得體,將會產生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藝術感染力。仔細觀察品味那些書 寫精美傳神的文字,那些揚角甩尾的恰似蛟龍出海,遨游長空;挺腰垂辮的猶如擠奶姑娘含笑起舞,阿娜多姿;齜牙伸爪的像猛虎撲食,險象環(huán)生;腆肚帶鉤的像摔 跤健將,跳躍入場,一身雄風;那些甩出字撇的儼然是一位騎馬拖桿、馳騁在原野上的牧馬人。
如果用書法審美眼光欣賞那引起豎成行,橫成陣,疏密、聚散、虛實 形狀等章法布白達到完美統(tǒng)一的作品,便會使人進入一種既朦朧具象而又能感覺傳神的審美意境;有的像綠草如茵,鳥語花香,給人以清新、自然、純樸、蓬勃的活 力沖動;有的像茂密森林,松濤呼嘯,給人以深沉、穩(wěn)健、嚴肅、莊重的氣氛;有的像萬馬奔騰,塵煙滾滾,使人被雄健、奔放、強悍肅穆的氣勢所傾倒;有的像高 山飛瀑,氣貫長虹,使人頓覺雄渾、緊張、氣宇軒昂。蒙古文書
法的深邃意境,是無聲的音樂和動感十足的畫幅,她所給予人的是美的享受和智慧的啟迪。因此,蒙古文書法以其獨特文字結構和特點,可以產生與其他民族文字書法所不同的藝術效果。
蒙古文書法在其藝術表現(xiàn)手段上雖有其自成體系的獨立性,然而在長期的與漢文化藝術,特別是漢文書法和繪畫藝術(水墨畫)的相處中,自然而然地受到影響或在借鑒中吸取營養(yǎng),從而使蒙古文書法在 再現(xiàn)手法及表現(xiàn)形式上發(fā)生審美范疇的共通。
蒙古文傳統(tǒng)書法在筆法上也講究疾澀二法和逆筆、拖筆、效筆、臥筆等運筆技巧,在墨法上有飽筆、渴筆、澀筆之分。 但是,過去那種無論什么筆法,只有墨質的不同,而無濃淡之分的傳統(tǒng)已被打破,出現(xiàn)了濃淡兩種墨色同筆運用的新的表現(xiàn)手法。有的先蘸濃墨后點淡墨,有的先淡 墨飽筆后略浸濃墨,這絕不僅僅是墨法上的改變,而且也是蒙古文書法不囿于傳統(tǒng)束縛,努力實現(xiàn)自由意志的產兒。這種濃淡墨色同筆書寫的手法,顯然產生了濃墨書法所不能產生的藝術風格、色彩、意境和神韻。
例如:以不同比例的濃淡兩墨飽筆書寫的作品,濃淡兩色自然遞減了黑白反差,予人以天水相接,云霧繚繞的奇麗感覺;淡墨飽筆后略含濃墨書寫的作品,如身著晶瑩透明的鑲邊衣裙的飛天仙女翩翩起舞,讓人產生柔和、輕松、和諧、優(yōu)美的美感,使書法線條更富有靈性和藝趣。當然,這種藝術效果也會因欣賞者不同的聯(lián)想而產生差異。
將上述表現(xiàn)手法與審美理想、藝術風格統(tǒng)一起來的那些作品,無疑出自功力技巧扎實嫻熟,知識修
養(yǎng)淵博深厚者之手。如果缺乏腳踏實地勤學苦練的運筆技巧和筆力功夫,不僅掩蓋不了外觀造型上的矯揉造作,而且也不會產生具有深邃意境和豐富內蘊的書法藝術 魅力。如果忽視多方面的知識修養(yǎng)和道德情操的磨練升華,即使寒窗數(shù)載,磨穿鐵硯,最終還是難以超脫書匠的行列。因此,功力技巧和知識修養(yǎng)的有機統(tǒng)一,是多 棱鏡藝術—蒙古文書法藝術生命力的基礎。
元人陳繹曾在《翰林要訣變化》一書中說:“喜怒哀樂,各有分數(shù),喜則氣和而字舒,怒則氣粗而字險,哀則氣郁而字斂,樂則氣平而字麗,情有輕重,則字之斂舒險麗亦有淺深、變化無窮”。這是對書法藝術與 作者情感色彩的密切關系,提出了精辟的見解。這就是說,通過書法作品的造型、風格、內蘊,不僅反映作者的筆法功力程度和文化道德修養(yǎng)水平,而且還可以感知 作者流露外化的情感色彩,給人以一種審美的愉悅。
真正的書法藝術作品,是作者心的習跡,這也是符合心理學原理的科學結論的。人的情感色彩的變化,直接或間接地調節(jié)控制著全身神經系統(tǒng)。因此,書法創(chuàng)作欲念 和書法創(chuàng)作過程都會受到作者情感沖動的影響。當創(chuàng)作一幅作品時,首先必須培養(yǎng)與書寫字詞內容相適應的情感色彩,才能夠進人創(chuàng)作意境,進而產生創(chuàng)作激情,一 氣呵成。
如果懷著憤怒煩燥的情感色彩去寫激動愉悅內容的字詞,那么產生的作品中難免出現(xiàn)矛盾的弊病。晉代大書法家王羲之書(蘭亭序》,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書(祭侄文稿》,一為愉悅,一為悲憤,在強烈的情感驅動下寫出了代表一個時代風格的不朽之作。然而書法大師王羲之后來再未能寫出象(蘭亭序)那樣膾炙人口的佳作,其原因就是作者的情感再沒有出現(xiàn)象寫(蘭亭序》時那樣與創(chuàng)作內容達到高度統(tǒng)一所致。顯然,作者的情感色彩與書法藝術的成敗具有非常密切的關系。
在蒙古文書法史上,抒情的書法藝術精品也不乏其例。這些作品的字里行間能夠含蓄地表達作者的喜怒哀樂,沖擊著觀賞者心弦,感染欣賞者并引起共鳴,即便是不識蒙古文字的人,也無妨理解作者的審美情趣。蒙古文書法是通過塑造靜態(tài)的文字造型,表達動態(tài)的情感意境的表情藝術。正象有生命的動物一樣,蒙文書法也是有血有肉有靈魂的生命藝術。
千姿百態(tài)、意趣超遠的蒙古文書法,更具有獨特的形態(tài)美和意蘊美,最鮮明地體現(xiàn)了蒙古民族瀟灑、靈動的文化隋神。大凡成功的書法作品,絕不是上帝的恩賜,也不是金錢的贖物,而是經過長期艱苦的修煉領悟和提高的結。